Friday, November 17, 2006

关于故事的故事

关于故事的故事

某年某日,某君为了某事而起程往某地去。途中经历多番惊险,却也在患难中遇见若干救星。主角终于抵达目的地,或是屠龙宰妖,或是勇救公主美眉。最后,昔日的无名小子以伟人的身份回到老家。当然,一般上都是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。

古今中外,无论是什么样背景的人,都经历过听故事的童年。有些故事比较漂亮梦幻。有些则是血淋淋的人际丛林历险。听了故事之后,有些人开始经历自己的故事,有些人开始为别人讲故事,也有许多人从此自以为不再需要听别人的故事。

《Lady in the Water》,是一则关于故事的故事。

公寓管理员遇见一个从泳池里冒出来的女人。这女人喜欢收集泳客懒得拿回家的东西。不但如此,她让公寓住客们发现到,他们丢掉的垃圾当中,最重要的,就是他们自己的故事。

当每个人不再愿意向别人说自己的故事,甚至厌倦聆听别人的故事的时候,他们只是聚集在一起的个别孤独。

女人把住客们的切身故事串连了起来。当她告诉别人关于他们的故事时,也发现了自己在他们故事当中的登场。原来,纵使各自有他人无法完全体会的经历,每个人的故事都会和别人的故事有所牵连。这种联系,可以是一种情谊关系、关怀,也有可能为更大型、关乎百姓命运的故事,提供剧本架构。

听了故事之后,住客们开始急着想办法解读故事的角色登场以及结局进程。听故事,可以这样的吗?或许他们都没看《第六感》,不了解说穿了结局是多么糟蹋故事的一回事。然而,人在急起来的时候,无论是医病还是算命,脑子里的念头往往都是「解铃还需解铃专家」,不会想到「系铃人」。所以,要解读故事,当然就是找故事专家啦。

管理员就找到了这么一个专家住客,向他询问角色们的各种特征。但是,就如开膛剖腹高手可能是庖丁而非华陀,把故事解剖得头头是道却对故事厌倦的这么一个专家,他真的有资格解读别人的故事吗?无论如何,都说是情急之智了,经过专家的解析,管理员信了,就按图索骥地找了一班人。大家就认真地按照指示参与行动,希望能为故事带来逢凶化吉的好结局。然而,事与愿违,搞砸了。失望的人们困惑了。在追问下,发现是专家的解读把故事破坏了。有人愤怒数落这评棍:「是谁如斯狂妄,擅自为他人的角色下定论?」

为别人的角色下定论,有错吗?或许,这只不过是市场需要所产生的服务角色而已吧。

这就好比某些父母亲,基于「忙于事业」为理由,希望藉着某些「亲子关系速成密笈」,能够根据专家的分析,在避免影响事业的前提下,把孩子们更方便地变龙变凤。孩子的心声?不重要啦。孩子的角色,就是依据父母的要求变成龙凤。长大后,他们既然变成和父母那种大人一模一样,自然就懂得父母是为他们好啦。

也有许多「渴望爱情」的人士们,求助于血型星座面相或专家讲座,获取「怎样的人该找怎样的人」,希望能以最低廉划算的手段赚取爱情,省却「不必要的」付出、牺牲以及尊重。伴侣不符合口味,怎办?简单:分手啦,离婚啦。既然已经不再符合角色定论,错在他人,何须牵挂?

还有那些为国家大事提供答案的专业人士们。有些人可以信手拈来一些所谓历史数据,把任何对他人的亏待都凛然地说成是「理所当然的公平应对」。坏人的角色总是由别人来担任。自己呢?永远是悲惨又值得同情的受害者。各族所走过的路途,其中的坎坷、苦难、纠纷、谅解,其中的故事因果,这些都省却了。当然,看客们是不会追究的,因为这些理应还给历史老师的「烦琐数据」,是不应该存在于饭后闲话之中的。

最没用又没建设的,并不是说故事的文人,而是懒得认真把故事读出来的书呆子看客们。

崇拜专家解析,却忽略对他人的关系建立以及切身认识,如斯角色定论,何情之有?如此,对儿女的龙凤定论,对配偶的忠诚定论,对社会的公平定论,若是无情,谈何义?

痛定思痛,住客们反省了。父亲藉着对儿子的认识,把解说者的职分托付给他。住客因着对管理员的认识,而把医治创伤的职分托付给他,让管理员不止治好了大家眼前的故事,也治好了自己那沉痛的故事。这仿佛回到人类文明的根本,映照出昔日长辈们藉着寓言传说把道德伦理训诫子孙们的情景。大家的故事,需要大家一起把故事发展出来,努力缔造一个好结局。无论是个人的故事,彼此的故事,还是社会的故事,都应该是这样吧。

祸水不限于女人,即使伊人是精灵或狐仙。有人的地方,就有诿过与人的悠久传统。有时候,这种习惯就变成神圣的东西,叫人不再专注聆听委屈的来龙去脉。我们不再听故事。我们只要占有成果。即使有故事,也不再是用真诚来聆听或诉说,只剩下一桩一桩听者和言者之间的买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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